? 權威解讀“中國版絕命毒師”張正波案再審改判
??●判決爭議：審判結果出現兩次實質性“反轉”，在于混淆了毒品與藥品的概念，將毒品犯罪混同于擾亂市場秩序行為。
??●糾錯核心：麻精藥品的毒品屬性不因目的（用途）的變化而發生改變，不應僅因為麻精藥品有醫療等合法目的（用途）就排除其毒品屬性，進而否定相關行為構成毒品犯罪。
??●重大意義：維護了國家毒品管制秩序，對于厘清相關法律適用問題，準確指導司法實踐具有明顯的示范作用。
??歷時10年，5次審理、2次改判……2024年12月，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再審判決，以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改判楊朝輝無期徒刑、張正波有期徒刑15年。
??作為國內涉新精神活性物質犯罪的重大典型案件，被告張正波一度因其大學副教授、博士生導師的身份，被廣大網友稱作“中國版絕命毒師”。
??從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到非法經營罪，再到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主犯張正波從有期徒刑15年，到有期徒刑11年，再回到有期徒刑15年……歷經一審、發回重審、重審改判、二審改判、二審再審等審理過程，案件審判結果兩次出現實質性反轉，罪名和刑期不斷調整。
??涉新精神活性物質犯罪案件，該如何確保適用法律正確？案件改判糾錯，如何彰顯我國厲行禁毒的堅定決心？近日，本報記者采訪公安、檢察、藥監等部門相關負責人及部分高校法學、禁毒領域專家學者，解讀楊朝輝、張正波等人案件再審改判背后的禁毒實踐和法治力量。
??1 明確毒品案件定性
??——審判結果實質性反轉，有力維護法律權威
??毒品案件無疑！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再審判決，楊朝輝、張正波等人案件定性為毒品案件，完全符合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
??2015年6月，武漢海關緝私局會同湖北公安禁毒部門成功破獲公安部督辦的張正波等人制販毒品案件。此后，該案歷經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多次審理判決，對于案件性質定性是否為毒品案件一度“反轉”，引發討論。
??“表面看，該案審判結果出現兩次實質性‘反轉’。實質上，是將第二次再審結果的非毒品案件‘恢復’至原一審判決的毒品案件。”最高人民檢察院重大犯罪檢察廳二級高級檢察官胡耀先介紹，原二審判決混淆了毒品與藥品的概念，將毒品犯罪混同于擾亂市場秩序行為，存在法律適用錯誤的問題。
??法庭上，張正波等人始終辯稱公司成立的目的是生產藥物中間體，是化工技術研究及應用而非制毒，公司制作銷售產品流向和用途并未查明，公司產品為藥品用途、不能認定為毒品用途。
??刑法第347條規定，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無論數量多少，都應當追究刑事責任，予以刑事處罰。胡耀先介紹，認定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要求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主觀上明知是國家規定管制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簡稱列管麻精藥品），而在客觀上實施了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的行為。
??判定為毒品案件，是否需要當事人明知列管麻精藥品要作為毒品替代物？是否需要確認列管麻精藥品流入了毒品市場？張正波案件中，這些問題成為普遍關注的焦點。
??胡耀先介紹，原二審判決不當增加了行為人主觀上須具有“將列管麻精藥品當做毒品替代物”的故意、客觀上須具備“列管麻精藥品流入毒品市場”結果的構成要件，據此不認定為毒品案件。再審結果則依法否定這兩項“不當構成要件”。
??針對公眾對該案涉案物質屬性及用途方面的疑問，公安機關禁毒部門專家作出了解答。
??公安部禁毒局禁制毒品處處長吳婷芳介紹，我國法律規定的“毒品”，是指鴉片、海洛因、甲基苯丙胺（冰毒）、嗎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國家規定管制的其他能夠使人形成癮癖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我國對麻精藥品實施列管，麻精藥品必須通過國家規定的管制渠道流通，即依法生產、經營、使用、儲存、運輸，否則將以涉毒犯罪追究刑事責任。
??“本案所涉物質不存在被患者正常使用發揮療效作用的情況，只能作為毒品使用，應當認定為毒品。”公安部禁毒情報技術中心毒品分析一處處長花鎮東介紹，涉案相關物質在世界范圍內既無合法醫療用途，也無其他工業用途，而且多國報告發現作為毒品濫用的情況。
??在涉案物質的國家管控方面，藥監、檢察部門及法院判決認定同樣清晰。
??“截至目前，張正波案涉案的3，4-亞甲二氧基甲卡西酮等主要產品均被我國列入一類精神藥品管制目錄，未批準作為藥品上市和使用。”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監督管理司監管四處處長李衛華介紹，國家對精神藥品實行嚴格管制，未經批準任何單位、個人不得進行精神藥品實驗研究、生產、經營等活動。
??“《非藥用類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列管辦法》第四條規定，對列管的非藥用類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生產、買賣、運輸、使用、儲存和進出口。”胡耀先表示，不能片面理解精神藥品所謂的“藥用價值”，張正波案原二審判決所稱在案證據混淆了相關概念。
??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再審判決時最終明確，張正波案中涉案精神藥品不具備醫療等合法用途。
??2 罪名、刑期“雙改”
??——涉案被告罰當其罪，有力促進司法公正
??再審改判有據！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再審判決，實現罪名、刑期“雙改”，既表明了國家厲行禁毒的一貫立場和主張，也維護了法律權威、促進了司法公正。
??“原二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進而導致對張正波等人量刑畸輕，通過再審予以糾正，體現了有錯必糾的法治精神，彰顯了審判監督程序在平衡依法維護判決穩定性與依法糾正錯誤關系時的重要作用。”胡耀先介紹，再審結果依法全案恢復至原一審判決認定的毒品罪名，確保了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體現了罰當其罪、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
??“案件改判的最大意義就是維護了國家對于毒品管制的秩序。”中國政法大學網絡法學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李懷勝認為，禁毒法規定的毒品，雖然本身就具有生化屬性和法律屬性雙重定義，但是歸根到底，毒品定義不能動搖，不能因為當事人為辯護而詭辯的、所謂的用途來隨意改變毒品的定義。
??“舉個例子，你不能說這個東西有藥用價值，你準備把它用于藥用，就否認它毒品的屬性，因為你自始至終不存在生產、銷售的資格和權利基礎。”李懷勝表示，只要非法生產被列管目錄里的物質，那就是制毒犯罪。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偵查學院禁毒教研室主任、副教授張黎表示，麻精藥品的毒品屬性不因目的（用途）的變化而發生改變，不應僅因為麻精藥品有醫療等合法目的（用途）就排除其毒品屬性，進而否定相關行為構成毒品犯罪。
??“改判讓涉案被告罰當其罪，也讓公眾對毒品管制制度的認識更加深刻。”張黎表示，我國刑法規定毒品犯罪保護的法益是國家對毒品的管制制度和公眾健康，以及防止因違反毒品管制導致毒品流入非法渠道。因此，毒品犯罪通常被認為是一種抽象危險犯罪，無須依據該行為實際造成的具體危害來加以證實。
??3 確保適用法律正確
??——指導禁毒辦案實踐，有力震懾毒品犯罪
??辦案有法可依！再審改判確保了適用法律正確，有力震懾了毒品犯罪。
??“再審結果對于厘清相關法律適用問題，準確指導司法實踐具有明顯的示范作用。”胡耀先認為，依法辦案是確保司法案件合法性、公正性的基本要求。原二審判決將毒品犯罪按照非毒品犯罪處理，難免令司法辦案人員對有關毒品認定、涉毒行為性質認定以及偵查取證、舉證責任等事項產生疑惑，更有可能會為毒品犯罪分子提供規避毒品犯罪打擊的借口。
??事實上，隨著我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列管機制的不斷完善，歷經十年，楊朝輝、張正波等人案件審判進程也讓各級禁毒部門對于相關案件辦理的法律適用更加明確，讓廣大公眾在不斷討論中更加了解國家規定管制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的嚴重危害。
??“該案件對于指導辦案實踐意義重大。”湖北省武漢市公安局禁毒支隊二大隊副大隊長楊笑認為，此次改判明確了在涉及毒品相關犯罪時對于罪名的準確認定和適用標準，不斷引導基層民警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全面、細致地搜集證據，促進審判機關更加深入、細致地研究法律條文，準確把握不同罪名的構成要件和適用范圍。
??“這一案件提示我們，不能狹隘地理解精神藥品的雙重屬性。”花鎮東介紹，新精神活性物質是指未被國際禁毒公約管制，但存在濫用并對公眾健康帶來威脅的物質，常被稱為“策劃藥”或“實驗室毒品”。與傳統毒品相比，新精神活性物質分子結構很容易被改變，不法分子會根據管制列表的變化，不斷研制列管范圍以外的新毒品，其成癮性、毒害性毒品危害甚至可以達到傳統毒品的幾十倍、幾百倍。
??“依法嚴厲打擊毒品犯罪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吳婷芳表示，該案件的辦理，增強了公安機關打擊毒品犯罪的決心和信心，也要求我們進一步加強與相關部門溝通，建立更加緊密的協作機制，為保衛群眾生命健康和社會安全穩定積極貢獻力量。
